在乡下小村居住的时候，每年只要惊蛰时令一过，乡野大地立刻便会显现出一派生机与喧闹来。惊蛰好在个节气里，沉寂了一个冬天的万物皆复苏醒动起来。特别在如水的夜色中，各种生灵们欢悦着开始新一岁的萌动。如若此时，你支起耳朵俯身倾听那源自大地上的声响：藏匿土壤墙缝中的昆虫啾啾鸣叫着，那枝头丛中的鸟雀叽喳有韵在欢唱，就连那些小河沟中的游鱼也在春水微波中喁喁私语。乡下人一年四季都和土地打交道，土地是万物生长的根本，它蕴藏着万物生长延续各种生命的种子。
　　几年前，我家的老屋还在。说是老屋，其实并不算老。这要是在20世纪80年代，就我家这房子也算首屈一指，用它娶媳妇做新房都可以。但现在它却成了村上难得少有的最后一批泥坯房了。
　　老屋许是泥坯墙体接着地气，不导热。麦草秸秆苫盖的屋顶遮阳蔽日，更是适宜居生。每年夏秋季，黑天灯影里总会瞧见三三两两的壁虎静卧泥墙之上逮飞奔乱投的小猛蛾子。白天里，房檩上的那窝常年北归的燕族呢喃欢叫个不停。
　　看着辛勤忙碌的老燕，母亲会面露喜色地说，新的一年开始了，小燕子总能认识我们的家，又要回来了。至此，每次外出，母亲都要叮嘱我们，一定要给外出打食的老燕留出一条进进出出的门缝不可。
　　又过了些时日，我和家中的弟妹们成天抬头虎视眈眈地瞧着燕窝里那几只鹅黄小嘴、毛茸茸的燕雏儿。弟弟甚至还曾动过捕逮那些小生灵的念头。母亲正告他，家燕是益鸟，万万不可捕捉伤害它们。父亲还亲自找来一片厚厚的硬壳纸裁剪成一个圆圆的纸垫，用细线和扫帚枝条做成一个挂钩将纸垫高高悬在了我家的燕窝底部。这样一来，居住在我家房檩上的燕族忙碌穿梭，吃喝拉撒就与我们一家人的辛劳生息互不妨碍，我们人燕各得其所。
　　在乡村，诸如捕捉家燕会头顶生疮之类的咒恶之语还有许多许多。它们虽无一丝一毫的科学依据可言，但这些话语却经老辈人口耳相传深深抵达我们每个人的内心，被我们奉为圭臬。也正是这些带有恶毒咒语性质的语句，从小到大，却使我们知道了哪些事情可为，哪些事情不可为。这些最朴素的因果相报的原理，曾经维系着乡村里的人与自然万物和序共生。
　　细想之下，每每一听到岁岁平安这样的词句，就会想起当年小村人家摔碎碟碗用以保佑平安的迷信讲究。可笑之余，竟也怀念那时的乡村人家与万物和谐相处的生态图景。现在生活好了，乡村人家再盖房子也早已是高大气派的楼房了，装潢上也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堂前燕、屋身蛇自然而然成为了一种曾经过去的乡村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