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品质决定于声音。当几声鸟鸣透过窗子将我唤醒，困意顿失，浑身生出劲来，晨练时手脚伸展自如，不会感到半点吃力。哪怕是阴沉沉的天气，鸟声也会擦亮我家的玻璃，使屋子里光线具有一种清新的质感。
        楼下是一条河，常常天还没亮，就有妇女下河洗衣，棒槌“啪啪”地捶打，使多少人的梦突然中断？我喜欢在黎明前起床读书，让窗外的光线遮住室内的灯光，让鸟鸣成为一种伴随的音乐。我也不厌烦棒槌声，还将此起彼伏的棒槌声视作一种舞蹈合奏，而河流浪花是跃动的音符。我想，如果没有了棒槌声，必定是黎明的一种欠缺，因为要么是河水干涸了，要么是河水受污染了。
        北京寓居的时候，经常在黎明时回忆黎明，想念家乡的晨光。我住在五楼上，楼下是街道，日日夜夜都是嘈杂的人声车声，凌晨三四时，摆摊做早点的人们就忙开了，传出很大的声响。时间是一条坚硬的链，将很多人捆在一起。时间的概念只有时、分、秒，而无黎明和黄昏。如果有黎明，也是品质很差的，至少我从未能听到过一声清脆的鸟鸣。
        曾经住过地下室，灯始终是亮的，人的生物钟错乱，身体内的节律与大自然的序律极不对称。我钻出地面，恍惚到了一个异常的世界，不知道这时是早上、上午或下午，不由得心生恐惧，又逃回地下室。朋友一出地下室就头晕呕吐，走路需要人搀扶。不是身体体质差，而是“背叛”自然之后遭受的报复。谁让我们丢失了黎明、拒绝了黄昏？身体上、心理上的不良反应，危险信号，迫使我们搬出地下室。我现在最同情的就是住在地下室的人，而不是那些住棚屋的人。
        到了冬天，我常以为自己与黎明非常的亲近。在老家，我比小鸟更知道黎明的品质在冬天如何呈现，是我窗口的光线让小鸟误以为黎明已至而啾啾鸣唱，我就笑它们用我的光线清嗓子。冬天，我依然5时左右就起床，这时候将落未落的树叶也可能等一会借着熹微的晨曦再做精彩的转身，因为这时候的睡梦很美很甜啊。我不是无福享受，而是从雪地的反光中看见了冰凌坚固成一种凛然不屈的力量，在河水静静流淌的声音中听到了一种荡然无悔的情怀，还在嘶叫的风声中闻到了一种最刚猛的天籁之音，大自然的美，在黎明达到极致。我实在不愿错过这样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