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尖，左脚轻轻地划过一个圆弧。孤独的她守在电视机旁，看着电视机里芭蕾舞者像白天鹅一样，灵巧地交替着双脚，她不禁随着旋律舞动起来。
    旋转，旋转，“哎呀！”她不慎磕到了板凳角，剧烈的疼痛把她带回了现实。低矮平房里的狭小空间，临时搭起的木板床，嘎吱作响的板凳，还有那台满是雪花星子的老式电视机，她惆怅地望向漆黑的窗外，唉，自己的希望在哪里呢？
    门被缓缓地推开，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却带着温暖的笑容，走进阴暗的小屋。单亲家庭的她明白，这么多年来，母亲为她受的苦，她懂。可是就这样放弃吗？她心有不甘。良久，她缓缓地挪到母亲面前说：“妈妈，我想学舞蹈。”
    她依稀感觉到母亲眉头一紧，只一瞬，脸上的笑容旋即灿烂起来。母亲默默地注视着她，用粗糙的掌心，爱怜地抚摸她，似乎要确认点什么……
    第二天，母亲拉着她的手，几乎拜访了市里所有的舞蹈家。在声名显赫的舞蹈家那里，母亲了解到芭蕾不仅是“足尖艺术”，更是“贵族艺术”。卑微的母亲被“贵族”吓着了，她茫然无助、泣不成声，就差跪下来哀求了。终于，一位芭蕾舞者愿意以稍低的学费收下她。
    于是，日日夜夜的刻苦练习，千千万万个完美圆圈。她知道，这一切有多么来之不易。无论多苦多累，她咬紧牙关。腿上多了一块又一块的瘀青，她从不喊疼；转圈转得头晕目眩，她绝不叫停。
    而母亲，依旧早出晚归，依旧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在为熟睡的她小心翼翼地上药时，心揪作一团。
    终于，她成功了。聚光灯下的她像一只翩跹的白蝴蝶，在旷野上无声地释放着她的自由与热情。舞罢，观众席上雷鸣般的掌声和评委不住的赞叹使她懂得，她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收场。可是，对于不堪的过去，包括那个贫贱的母亲，她选择了忘记。
    焦点人物的生活充实却又浮华。这样的生活结束于一次车祸，她的双腿被狠狠截去，就在所有人都放弃她的时候，她的两鬓斑白的母亲却在医院的角落里找到了苍白的她，为她缴付了大笔的医药费。
    今夜，窗外的月光格外皎洁，她被护士推去大院散心。透过院墙的铁栅栏，她看见仅一墙之隔的路灯下，一个忙碌的身影是那样的熟悉——母亲佝偻着背，几十公斤的大包压在她孱弱的肩头，母亲小步趋行，一甩肩，就把大包撂到货车的车箱沿上。也许是因为力气不济，她不得不经常踮起脚尖，再将货物往车上托一把、两把……
    一切都明白了——原来，母亲一直就是这样地踮着脚尖，为她积攒着梦想的筹码：拜师学艺的巨额学费、外出巡演的车船食宿、精美的服饰，还有那堆在房间一角的几大箱破损的红白舞鞋……在她踮起脚尖触碰遥远的梦想，踮起脚尖追逐生命的步伐的时候，是母亲始终在她的背后，踮着脚尖给她默默的支持。而今，即便是她以虚荣践踏着母亲的疼爱，母亲却依旧以踮起脚尖的执著与默默，在为她托举着下一片晴空……
    “人生需要用一种朴素的修养，来踮起脚尖，成就精彩和无悔……”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的导师是在什么场合、出于什么动机，送给自己的一段话了。但这一刻，它就像舒曼的《小夜曲》优美的旋律一样，净化出心灵的一片圣洁。恍惚中，自己又踮起脚尖，在舞台上化作了那只翩翩白蝶，从银色的月光下飞出，飞向五彩斑斓的前程……
    月光下，她望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