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教师  邢照允
    一条蜿蜒曲折、凸凹不平的乡间小路绵延到村子深处。小路的尽头安详地坐落着一间暗淡无光的破旧老屋。几片青瓦堆成了屋顶，几块砖砾砌成了墙壁。今天，我再次路过老屋，门前的槐树已有碗口粗，越发苍翠。在夕阳的余晖中，老屋显得格外亲切、静谧、温馨。这就是我儿时每天上学途中都会路过的地方，一幕幕亘古不变的场景是我记忆中最美、最沉重的图景……
    一位老人，头发花白，脊背不再那么挺拔。他总是倚在老屋的门口，手中夹着手工卷的烟，一口一口吸着，吐着，又好像在咀嚼着烟丝，常常被呛得满脸通红。那就是我爷爷，一辈子献身于土地的老农民。他手里的老式卷烟，是我每天上学路过老屋时送给他的。爷爷每次接过卷烟时总会喃喃自语。脸上绽开的笑容写满惬意，心里肯定在夸我卷的烟味道好。每次路过老屋，我都会吃上奶奶煮的鸡蛋和我用卷烟跟爷爷换的糖果……
    直到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带着卷好的烟路过老屋时，发现门前是空空的。爷爷那天走了，安详地走了。以后，我路过老屋时，只剩下奶奶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老屋门口，目光投向远方。我似乎懂得些什么。每天我总是两次路过老屋来陪奶奶，趴在门口槐树下的小板凳上写着汉语拼音和造句作业。而我清楚地记得奶奶总是站在爷爷站过的地方看着我，目光中充满慈祥和关爱。奶奶是喜欢唠叨的，有时邻居的阿婆们串门，来与奶奶闲谈琐事，无非是“谁先走谁先入土”之类的话。落日中，我清楚地看到奶奶眼里噙满泪水，埋怨道：“老头子，你怎么走得这么早……”那时，不知是门倚着奶奶，还是奶奶倚着门……
    又路过老屋，是我已经进城上了初中，离开老屋好几年后的事了。那年奶奶去世了。记得是清明节爸爸带着我给爷爷奶奶来上坟。爸爸推开老屋的门，呆呆地看着屋里的一切。我仔细观察老屋的一砖一瓦，门前的槐树快要发芽了，过去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爸爸和我讲起了往事，最后他声音呜咽地说：“……你爷爷身体一直不太好，其实不爱抽烟的，只是想让你上学时能路过这里，想多陪你玩一会儿才让你给他送卷烟的。你也知道，你上学路过这里是要绕很远的路的……”我突然明白了爷爷为什么一抽烟就呛着，终于明白了爸爸种烟草、采烟叶、搓烟叶的苦心。可现在，路过老屋，什么都不存在了……离开老屋时，爸爸突然说：“等我老了，我也要住在这老屋里。”我明白爸爸的心——他日日夜夜思念着我爷爷奶奶。我说：“到那时，我每天会路过老屋，给你送来卷烟……”
    如今，我又回到了村子，路过了老屋。我仿佛看见了夕阳下，爷爷倚门咀嚼烟丝被呛着的情景，仿佛听到了奶奶忙碌中唠叨的声音，仿佛想到了爸爸两鬓斑白时，倚门等待我们子女路过送卷烟的画面。我的心不禁一颤，一股暖意涌向心头。我明白，我路过的不仅仅是老屋，还有老屋饱含的几代人的朴实的爱，路过的是一去不复返的岁月和亘古不变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