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见过她几面，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依稀只记得一张苍白的脸，削尖的下巴，长长及肩的发和一双大大的眼睛。她的外表很普通，所以在小学时我从未注意过她。直到现在对她的印象也是模糊的，可是，记忆中那滴晶莹的泪珠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
    那天中午，阳光烈到可以灼烧皮肤。走出校门后，我看到一群同学围在大门左侧，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我好奇地探过头，入目的是一个老人，更准确地说是一个乞丐。花白的头发凌乱地团在头上，让人看不出性别。苍白的额头上布满深浅不一的皱纹。干瘪的唇时不时地张开，但发不出声音。手颤巍巍地抱着一个小杯子，神情麻木。很多同学掏出了钱，扔在杯中，甚至有的丢到地上。此时，却看见一个身影闪过——苍白的脸，削尖的下巴，长长及肩的发和一双大大的眼睛。我觉得有些眼熟。她俯下身，用手一个个地捡起硬币，然后又把杯中的倒在手心，小心地把钱塞到老人的口袋里，缓缓地扶起老人。她的眼中没有怜悯，也没有憎恶，几乎面无表情，但却感觉不到冷漠。良久，她和老人已经走远了，而我却久久地站着。
    “那不会是她妈吧？”“肯定是，要不然她能那么热情，那么老，还是一个乞丐，她家可真是……”耳畔响起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此后，有很多同学都在学校里拿这件事嘲笑她，可她从不解释，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只不过每天她和老人的身影都出现在这条小路上。
    秋天来临后，不免多了几分寒意。有时还常常会下雨。一天，刚出校门，却忽然一惊，门左侧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杯子倒在地上。我心中仿佛被抽空了，疑惑地询问：“咦，那个老人怎么不在了？”“可能是雨天的缘故吧。”“嘿，还真不习惯，总好像少了些什么……”我了解这个老人，再大的雨也会来。这时，她过来了。站在雨中，什么也没撑。任由雨滴打在她身上。她托住杯子，凝望着，仿佛在向神圣顶礼膜拜。无声无息地，她的眼睛溢出了泪水，晶莹的泪珠缓缓地流下，挂在鼻翼的两侧，仿佛要下坠，然而顺着雨水滴落。
    第二天，她没有来，此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毕业典礼上，校长忽然提起了她。校长把一位青年请上了台。这个青年坐在轮椅上，清秀的脸上带着病容。他开口了：“那个以前在门口讨饭的是我母亲，我从小瘫痪，父亲又早早离开了人间。母亲又有肺病，没有办法，只有乞讨为生。有一天，一个女生把我妈扶回家，照顾她，并时常给她买药，待我们像亲人一样。可是我母亲又因病故去。就在我妈妈故去的那天，听说那女孩在雨中站了一小时……”他早已泪流满面，后来就不见她了，她只留下了一份遗书，上面写着：照顾他，活下去。
    我不知道“他”代表着谁。也许是老人的儿子，也许是老人自己，也许是无数生活在苦难中的人。可这都不重要。这一刻我感受到了一个女孩坚强宽博的爱，我读懂了一颗远逝的心。“活下去”这不是命令，亦非乞求，而是最真诚的祝愿，最温暖的慰藉。
    事隔多年，现代城市的“性格”让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更加孤立，更加冷漠。也许已经很少有“她”那样的人，可“她”真实地存在着。当记忆的尘埃把她的容颜埋葬，我仍然记着那滴晶莹的泪珠，挂在鼻翼上，闪烁着人性的光辉，仿佛是人间一朵永开不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