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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16期 总第总第58期期 2025年01月24日 星期五
| 放一幅画 |
|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吴文宁 发布日期：2025-01-24 11:55: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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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宁 很小的时候，我常常陪爷爷一起去放牛。
把牛撒在草滩上，就不用管它了。我可以尽情地躺在草地上，看着白云在头顶上任性地流淌，听着云雀在麦地里纵情地吟唱。老牛安安静静地在吃它的草，小牛跑前跑后，时不时地舔一下我裸露的脚掌，或者跑去顶一下它妈妈。那时老牛看着小牛，爷爷看着我。
爷爷说，你看到了没？牛跟人其实很像的，既有脾气，也有感情。
牯牛喜欢打架，看到其他陌生牯牛，老远地就抬着头，僵着脖颈，张大鼻孔，支楞着两只耳朵，不时哼哼两声。如果没有人干预，这两个家伙会慢慢靠近，然后突然抵斗起来。那架势有点排山倒海、摧枯拉朽、横扫一切。直到有一方扭头逃走，角斗才算结束。不过，这种角斗通常也并非你死我活，大抵有点像男孩们掰手腕。掰手腕也并非要个输赢，只不过要的就是那个面子而已。
母牛则不然，不护犊则不会争斗。她们只静静地吃草，偶尔抬头看看小牛犊。小牛走远了，她就“哞”地一声，声音低沉而悠扬，就像母亲在傍晚时分呼唤我们回家。
放牛最常去的地方叫七家墩，离家不过十来里路，是一片湖畔草滩。青草一望无际，一片碧绿。
打青草的日子，我们把牛安顿好了，就撑着小船，沿着河汊，蜿蜒而至。爷爷在竹竿头上绑一把细镰刀，以腰为轴，左一扫，右一扫，半人高的青草一扫就是一片。傍晚时分，青草晒干了大部分水分，捆成小捆，码在小船上，我们就可以回家了。这些青草是牛过冬的粮食。
我不需要干活，我只是陪伴。爷爷一到湖边，先摘几片大荷叶，倒扣在我的头上，然后再摘一兜莲蓬，倒在小船里，给我打发时间。在等待青草晒干的那段时间里，爷爷会从船上找出鱼线鱼钩，也不用鱼竿，就赤脚坐在船舷边上。渔线一抛一扯，鱼就来了，有鲫鱼有鲳鲦，等晚上回家，妈妈必然能整出一大碗香喷喷的杂鱼烩。
秋收过后，地里的草大多干枯了，爷爷常常砍些尚青的苞谷秸秆喂牛，老牛小牛就卧在那里咀嚼反刍。我也不着急回家，从收割过的旱地里寻些遗漏的黄豆荚，就着火粪堆烤着。“啪”的一声，黄豆熟了，憋不住了，就从豆荚里蹦出来。捡起来，在裤腿上擦擦，然后扔进嘴里，嘎嘣脆，喷香。
爷爷总是斜依在秸秆堆上，衔着旱烟管，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古铜色的脸被晚霞映衬得更加光亮。我知道他没睡，他只是看着我，就像老牛在看它的小牛一样。因为，偶尔一粒黄豆蹦远了，找不着了，爷爷会笑起来，抄起一支苞谷杆指一指。等到我和小牛都疯得差不多了，爷爷就牵起老牛，领着我和小牛回家。
老牛，山冈，晚霞，归鸟。那时，我们不是在放牛，而是在放一幅画。
放牛的时间一长，人和牛都会有感情。
有一次，我们放牛回家，爷爷在前面牵着牛绳，我骑在老牛背上。在过沟的时候，我从老牛的脖子上滑了下来，如果老牛正常落脚，正好踩在我的胸口上，但是老牛没有。她那只脚就那么一直悬空举着，还不时地用舌头舔着我的头发。那时，我在她的眼里，可能就是她的孩子，一只小牛。
爷爷回头看到了这一幕，摸着牛角说，老伙计真好！
多年以后，爷爷离我而去了。我则进城当了老师，离开了老牛，离开了田地，在些许失落的时候，我有时也觉得，我依然在放牛，只不过我放的是一群牛。
我就像爷爷，也深爱着自己的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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