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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20期 总第总第58期期 2024年04月12日 星期五
今日古诗词
| 海子 在光明的景色中 |
|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徐立新 发布日期：2024-04-12 11:24: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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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的诗为人所传诵。他在3月出生，在3月离开，今年3月，他60岁了。90岁的妈妈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25岁的海子…… □徐立新
一
黄灿灿的油菜花，青油油的小麦地，将位于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一个叫查湾的小村庄环拥在中间，这里是诗人查海生的故乡，他还有个更为文学爱好者所熟知的笔名——海子。
在查湾村海子文化园里，海子的诗被分门别类镌刻在一块块竖立起来的大理石上。红艳艳的海棠花伴着桃花，一起笑意盈盈地面向圆脸、大眼、戴着眼镜的海子塑像。柳枝在风中轻摆，花香在风中走动，回到母亲身边，长眠在故乡怀抱的海子，看起来像个孩子，他在故乡的春天里微笑。“我要还家 我要转回故乡 头上插满鲜花 我要在故乡的天空下 沉默寡言或大声谈吐 我要在头上插满故乡的鲜花”。
不远处，一位穿着红色上衣的老人，手扶竹椅，正站在海子故居前，站在两棵桂花树下，她就是海子在诗中多次提到的母亲操彩竹。
2024年的春日，老人家已90岁高龄，但耳聪目明，慈祥地迎接我和一群来自海子母校——怀宁县高河中学的学生。
春天去看海子最适宜，不仅是因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还因海子出生在3月，离开也在3月，还有“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如果海子还在世的话，今年3月正好60岁。
学生们请操奶奶坐下，一名女生伏到老人身边，请她讲讲学长儿时的故事。
“海子是天才！”老人家脱口而出，“三四岁，歌听一遍就会唱了。”“海子天资聪慧，记忆力特别好。”海子大弟查曙明在一旁补充道。
海子还特别勤奋、懂事、爱劳动。老人家说，海子每天放学回来，都要问家里有没有事让他做，没有他就去学习。忙种、收割季节，海子都会下地干活，用瘦弱的身体帮家里挣工分。晚上他要学习到深夜，灯油烧干为止，“夏夜蚊子多，他就把双脚泡在水桶里，上身罩上衣服，坚持学习”。
10岁，海子就上初中了，住在高河中学，周三和周六各回来一次，拿米换饭票，拿咸菜下饭。从学校步行到家有2.5公里，海子年幼瘦小，十多斤米，用手提，用肩扛，用背背，用头顶，一路上累得气喘吁吁。
天资聪颖、勤奋加懂事，引出了一个乡间少年天才。“奶奶，海子写过一首诗：妈妈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我”。
“我背给你们听吧”。老人家打断了学生的话：“母亲 老了 垂下白发 母亲你去休息吧 山坡上伏着安静的儿子 就像山腰安静的水 流着天空……妈妈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我 那一只矮凳子仿佛是我积雪的屋顶 妈妈的屋顶 明天早上 霞光万道 我要看到你 妈妈，妈妈 你面朝谷仓 脚踏黄昏 我知道你日见衰老。”
我在一旁用手机录下了这一幕，1分52秒，整首诗167个字，老人没背错一个字，中间也没有卡顿，深情流畅。当背到“妈妈，妈妈 你面朝谷仓 脚踏黄昏 我知道你日见衰老”，老人眼圈里有泪光在闪动，好几个学生也都红了眼圈。
“他就是走得太年轻了”。老人哀叹道，有个学生发现奶奶情绪激动，赶紧说，奶奶，海子留下了那么多诗，您看他的诗、背他的诗，就等于他一直在陪着您啊。
老人听后，露出慈祥的微笑：“对啊。”
“我奶奶会背几十首海子的抒情诗。”海子的侄儿查谋说，老人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看会儿书，读读海子的诗，然后跟老姐妹们视频通话，再到门口去遛遛弯，回来后看会儿电视，了解下国家大事。
没错，诗在，海子就在，陪伴着妈妈。
二
海子似乎从未远去。查曙明领着我参观海子故居，先看卧室，他指着一张老式黄白木雕床说：“海子就出生在这张床上，我母亲一直睡到今天。”
另一间卧室则是海子稍大时，跟查曙明在一块住过的。“这桌子是我当裁缝的父亲给人做衣服用的，周末就给从学校回来的海子当书桌。”查曙明指着床边的一张桌子说。这间同时也是书房，墙上挂着诗人西川的一幅书法作品：走在路上 放声歌唱 大风刮过山冈 上面是无边的天空。“西川最喜欢海子这首诗，2009年来海子故居时写下的”。书柜里放着上千本海子生前购买和阅读过的书，文学、哲学、艺术、地理……包罗万象。海子去世后，家人将海子的书从北京运了回来。海子最爱读书，诗书年华，是他的青春底色。
在母亲和弟弟的眼里，除了爱读书，海子还非常孝顺，很有人情味。“他从北京放假回来给母亲买了围巾，给父亲买了酒，给三个弟弟买了书和糖果。1988年春节还用稿费给家里买了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
距海子故居不远处，便是海子纪念馆，大门上贴着西川手书的对联：“叶落秋高感大美不言出海子，花开春暖知泰初有生是天德”。这里也是安庆市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基地。在来访登记簿上，我看到来自全国各地以及海外的参观者，都是海子的粉丝，名单和联系方式写满了一页又一页。一楼通往二楼的走廊上，悬挂着一张巨大的海子照片，是他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前照的。
1979年，15岁的海子，以370分的高分考入北大法律系，是当年安庆市高考文科最高分，轰动了整个怀宁县。
1982年，在结识北大诗人西川和骆一禾后，海子开始写诗，并且落笔惊人，第二年自费印刷了自己的第一本诗集《小站》。很快他便与骆、西二人被外界称为“北大三剑客”，他也是“北大四大才子”之一。后来海子又自费印刷了几本诗集，他热烈地爱上了诗歌创作。
1984年，在发表《亚洲铜》时，“海子”这个笔名正式出现，海子被人称为麦地赤子、流浪的诗者和诗人英雄，他以地理空间和文化背景为写作资源，为了写诗，也为了爱情，他先后去过西安、兰州、敦煌、西宁、青海德令哈、拉萨、日喀则、包头及呼和浩特等地。
海子不满足抒情短诗带来的成就，他有自己的诗歌理想和抱负。他曾向诗友透露自己的理想：“我想成为像但丁、歌德、普希金那样的伟大诗人。”但他后来又觉得不太可能，认为自己没有相应的文化背景，因此内心有很重的矛盾和冲突。但他依然在努力，在短暂的7年里，创作了近200万字高水平的抒情诗、诗学文论和7部长诗。有评论家称他，“是真正思考诗歌价值的人，也是少数几个能给当代诗歌带来诗歌遗产的大诗人”。
三
海子的墓，在查湾村后东北角的一处向阳土坡上，这里也是查湾村祖坟所在地，是每次母亲送海子远行的分手地，也是他最后一次跟父亲发生争论不欢而散之地（他想辞去在中国政法大学的公职，去海南办报，父亲极力反对），如今已修葺一新。
海子的墓前有两棵翠柏，繁茂得很，是海子友人35年前从北京带过来栽下的。墓碑前摆放着鲜花、酒等。墓碑四周用红砖砌围成一道环状装饰墙，有一人多高，上面镌刻着谢冕、骆一禾等人对海子诗作的评介。
关于海子离世的原因，查曙明说，一是当时他的长诗不被圈内人所理解或认可，他的内心充满孤独和失落；二是几次恋爱挫折，打击不小；三是从乡下来的海子善良、简单、书生气、胸无城府，看重精神层面的追求，性格孤傲，在做人与处世上难免难以融入，给他造成很大困惑；还有就是过度的创作投入伤害了身心。“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这是海子最后的遗言，宽容到令人落泪。
读过私塾、上过小学的母亲，重视海子的教育。查谋说，奶奶常告诫孙辈、曾孙辈要向海子学习，端正学习态度，勤俭节约，热爱劳动，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母亲还为海子诗歌的传播做着积极的工作。2016年，老人家冒着高龄和高原反应带来的风险，坚持去青海德令哈，参加“第三届德令哈海子青年诗歌节”，并在现场背诵海子的诗，她想去儿子生前去过的每个地方看看，带着那些熟悉、早已刻在心里的海子诗。每次外地举办纪念海子的活动，如果去不了现场，她都会请人录制视频发给主办方，这是一位母亲对儿子的深情：接受，怀念，传扬……
海子纪念馆的结束语这样写道：今天我们感怀海子，不仅是为了纪念，而是为了证明我们并未完全被物质生活所困。感念海子，让我们在喧嚣和浮躁的生活中保持一份心灵的宁静和美好。
我认同这个结语，在这个快节奏、高速运转的时代，我们需要在海子诗歌的提醒和帮助下，给自己些“诗意栖居”的机会，去看看星空、河流、花草、树木，去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去给身边和陌生的人送去祝福，这或许就是海子诗歌存在的现实意义和价值吧。
离开海子纪念馆时，有学生悄悄塞给我一首她写的诗，希望我能帮她发表，她说，自己写了很多诗，写诗快乐，是一种释放，他们学校还有海子诗社，有社刊。
海子不仅仅是故乡的麦地赤子，而是世界的。查曙明告诉我，有位外省来的出版社编辑上周就住在海子民宿里，打算出版海子诗歌精选集。近期，意大利一位翻译家将来海子故居住一个月，专门翻译海子的诗歌。早在4年前，海子诗集意大利语版《一个幸福的人》就在意大利出版发行，适逢中意建交50周年，为中意诗歌文化交流搭建起一座桥梁。
每年三四月，每天都有上百人来怀宁县看望海子，当地政府重视海子文化挖掘，投资打造海子文化园，希望在“春暖花开”的主题下引领凝聚青年，为乡村振兴作贡献。
在大弟的心中，哥哥海子阳光、孝顺、懂事、有爱心，青年诗人形象永远定格在他的脑海里，哥哥一直都活在25岁的青春里。
“海子的诗能往下传，像李白一样。”临别时，老人大声骄傲地对我说，“他是我心中的伟大诗人！”
“我无限热爱着新的一日 今天的太阳 今天的马 今天的花楸树 使我健康 富足 拥有一生。”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在90岁母亲温柔的怀抱里。
 海子雕塑
 海子的母亲为来访学生背诵海子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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