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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形的丰碑 |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胡占敏 发布日期:2023-07-03 11:16:55 |
□胡占敏 自2021年在淮南市毛集实验区焦岗湖镇养老服务中心见到了89岁的孙景阔,听到民间传颂的他父亲的事迹以来,我心中一直有一种情怀在激荡和升腾,这两年间我一直在寻觅着、思忖着,想着如何能把他们的故事整理成文字传颂下去。怀着这种心情,今年6月8日,我再次来到焦岗湖镇养老服务中心。
这个养老服务中心在胡集村的地界上,南距通往焦岗湖的淮河支流不足30米,花草树木环绕着四周,院墙内栽种着一年四季的蔬菜,南面近院墙一米左右是一排葡萄树,刚入夏,成串的绿色精灵在硕大葡萄叶间熠熠发亮,大门进院右手边是一个大约20米的小憩长廊,绿色的常青藤从顶棚顺着柱子延伸到地面。91岁的孙景阔坐在廊下的大理石条板上,显得异常安逸,右手边放着一根黑木拐杖,穿着一套中老年短袖灰色唐装,异常精神。右眼的上眼皮贴着一张白纸片,问他为什么,他说:“年纪大了,眼皮往下掉,贴纸是为了把眼皮挑起来一点,平时走路时可以看见路面。”说话间,不免再次讲到他的父亲,他听后,抓着拐杖的右手不由得紧了一下,干瘪的嘴角也跟着抖动了几下,最终小声地嘀咕着:“俺也讲不了,没有什么好讲的了。”
怕死 俺就不会加入共产党
88年前的8月23日,天气闷热,好像有一场疾风暴雨随时可来,随即便有惊雷般的几声响动,随着声响和几声犬吠,寿县东门外,一个已经辨不清色彩的肥大的长衫在风中飘动了几下,又晃了晃便倒下了,倒在了宾阳门外那灼热而又刺骨的地板上,鲜血随之从长衫里流出,浸红了地面,随之被疾来的暴雨冲进了护城河里,与河水混合在一起,向远方奔去。
孙景阔,他的唯一儿子,四岁。本来有些痴呆的老婆更是显得呆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远方,再后来就一个劲地一边哭一边絮叨,俺以为他挨黑就出去,是听大鼓书去了,他从小就喜欢听大鼓书,哪个晓得他干了这样杀头的事,俺的个妈来,这个挨千刀的,这叫俺怎么活呀,接着是一阵捶胸顿足的哭怨。停了一会,慢腾腾地从屁股下面掏出一个小红册子,还有几张发黄的报纸《皖北红星》。
据孙台村口口相传,孙贺乔从安庆公学读书回来不久就学着李相早以教书的身份,在家乡一带进行革命活动,协助并参与了黄家坝起义。起义失败后,孙贺乔的革命信念更加坚定,加入共产党的愿望也更强烈。1933年,中国革命处于最低潮时期,他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并被任命为区委书记,带领他发展的一批党员和团员赶走了恶霸地主孙寿山,并抢夺了地主家的枪支弹药,组织了农民暴动,进行了打土豪分田地,投奔红军。
1944年,由叛徒孙兆盘带人抓捕了他及一干人,被捕时他是地下党、区委书记,这和烈士证上相互印证。
酷刑没起作用,国民党反动派让许多人去劝说,但孙贺乔义正辞严地拒绝说,怕死,俺就不会加入共产党。
路得自己走
新中国成立后,丁文山找到了俺,听说他是俺爸的交通员,坐了几年牢后,被放出来后,听老人讲一起被放出来的还有孙广贤,但不久后死了。“丁叔叔找到俺,要给俺在公家找一个活干,问俺怎么想,你讲俺能怎么想,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什么活俺能干,俺想了一夜,俺爸是俺爸,俺是俺,他死了,成烈士,是光荣,俺不能给政府添麻烦,俺还是回家种地安泰,再讲俺妈也回来了”。
俺爸死后的一段时间里,俺妈天天哭,几乎哭瞎了眼,后来在乡亲的劝说下,去了上海帮工。俺小,在家跟着爷爷奶奶还有叔叔一起过了一段时间。新中国成立后,俺妈回来了。俺从丁叔叔的农场挑了两头猪崽,但回来的路上没有熬过去,热死了。俺就回到家白天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得空割草交队换工分,俺还在生产队喂过牛。提及这件事,孙景阔好像有些兴奋,俺赶两头牛在淮河堤坝下,牛在吃草,俺能美美地睡上一觉,那日子过得很舒坦。俺妈身体越来越差,在上海帮工落下了病根,眼睛不好。一到晚上就絮叨,念起俺爸来,就神志不清楚,没完没了,讲人家死都还有个坟,他死了连个尸首都没找到。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几年,在农村时兴火葬的前一年死了。
2021年夏天,我第一次见到孙景阔时,他已89岁,身体很不错,他自己讲有时候还能喝点小酒。问及他父亲时,他很平静地看看我,然后从枕头下面的一个布包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厚实的纸,小心翼翼地平铺开来,他说这就是他父亲的全部,红色的国旗下是一行加粗黑色的宋体字“烈士证明书”,下面是两行仿宋小字:“孙贺乔同志,在对敌斗争中,壮烈牺牲,被评定为烈士。特发此证,以资褒扬。”落款是发证机关“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发证时间为2015年4月9日,证书左侧附有半张册页,记录着孙贺乔的生平。后来,我在退役军人办公室又找到了孙贺乔的另一张烈士证,发证时间为1983年10月10日。
“从这时候开始,俺家有了20元钱的补贴,生产队分了五亩七分地,在割麦砍黄豆的时候,俺村的干部乡亲看俺是孤儿寡母都来帮忙。俺想着俺就这能耐,还是不能给政府添麻烦,俺就挑挑子提泥兜子挣钱养活自个儿。早些年,冬天俺上坝挖渠去了,跟很多人在一起干活,生活得很开心。但这样,养活自个儿没问题,找对象就不行了”。说着,他摇了摇头。
梦里会笑醒
据现在养老服务中心的主任杨新利回忆,在淮河发大水的那一年,孙景阔到了敬老院,那年他66岁,开始是王郢子敬老院,后来转到了焦岗湖镇养老服务中心。
在这里,俺活得连做梦都会笑醒。俺每个月有654元的烈士子女补贴,还给俺办了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每个月155元,加之养老服务中心的一切,吃、穿、住、体检、治病都是免费的,俺太享受了。孙景阔这次见到我就说,自己这辈子不亏了,自己老了老了,没想到会过得这么舒坦。我发现他木讷的外表下心里的满意。是的,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治病就医不出院门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约20平方米的房间,对床两个人,杨新利说这样的安排是为了随时关注孙景阔的生活,房间装有空调,一年四季的衣服统一购买。杨新利还说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光荣间,他说,这已经成习惯了。三年的疫情,孙景阔没有生病,几乎连感冒都没有,每天量体温,做卫生消毒,派专人对孙景阔的房间进行整理和卫生清洁,不给他生冷食品,每顿一荤一素一汤,早餐多加一份牛奶。
“没有公家细心贴心的照顾,俺也活不到今天。”他说。
焦岗湖镇退役军人服务站站长刘峰每年不定期地多次看望他,有时候一陪就是几个小时;热心的志愿者随时过来帮忙,陪他聊天;淮南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与民政局的领导会经常去慰问。
夏已至,奔远方。当我站在烈士牺牲的宾阳门前时,我想,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和精神在支撑着他?今年当我再次站在烈士唯一的儿子孙景阔的面前,我又在思考,究竟是何种胸怀让这个烈士后代这样生活一生而毫无抱怨?
这肯定是对党的忠诚、对革命必胜的信念、对信念的执著以及自我牺牲的精神,这种精神在今天仍旧在感染着每一个人,在这条路上不断前行。
这是一座无形的丰碑,矗立在人们的心中,永远不倒。
孙景阔(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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