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八九，沿河看柳；九九八十一，穷人唱歌乐唳。”每当母亲反复唱这两句谚语的时候，我就满怀快乐地从箱子里翻出大红格子的夹克、淡粉色碎花的镶有蕾丝的衬衫，尽情地让春阳洒落在我珍藏的世界里，小院一下子热闹明媚起来，一只痴情的红蝴蝶落在我的衬衣上，翩翩起舞，又匆匆飞去.
    我有些失望，母亲责备我太过心急，碎花衬衫只能是拿出来养眼，就像在冬天蛰伏已久，渴盼着春天的来临，却只能在心里细细地描绘。母亲每日匆匆地忙碌着，屋前屋后，种瓜种豆。菜园子里白菜快抽薹了，开着惹眼的黄花，我特别喜欢，清新明快，让人感到愉快。母亲在菜薹和蒜苗地的空隙里悄悄种上了黄豆，三五天后，黄豆就会偷偷地从土的缝隙里往外拱，慢慢探出细嫩的翠芽。小时候，我总喜欢用小手指去抠芽苗，新生的嫩芽像鸟儿的翅膀一样，诱惑、吸引着我。那时我想，是什么力量让微小的种子破土而出呢？一定是这翅膀一样的芽吧。不然，母亲怎么总是那么有把握的将所有的种子都撒到土壤里。
    田野里，油菜花竞相怒放，招惹得蝴蝶和蜜蜂争风吃醋，淡淡的清香随风传遍了上下两畈，几个和我一样穿着大红格子的小姑娘，挎着竹篮，扎着羊角辫，辫子上用红丝绸系成了一对可爱的蝴蝶，从花丛里钻出来，篮子里装满了新鲜的荠菜和黄花菜。她们一个个像鸟儿一样灵活，转瞬又消失在另一片油菜田里，只听到银铃般脆脆的笑声，渐行渐远。她们一定也生长了翅膀，不然这一望无边的田野里，怎么到处是她们愉快的歌声和笑语。
    草籽花被母亲割得参差不齐，父亲赤脚牵着那头刚下过仔的老黄牛，从露出新绿的田埂上走过。老黄牛忠诚地套上了轭头，父亲挥舞着牛鞭吆喝着，像是唱着早春的歌谣。犁过的泥土覆盖了草籽花，散发着清新的香味，弥漫开去，融化在空气中。
    今夜，当星光洒满大地，当夜露正浓时，父亲顾不得洗去脚上的泥巴，将稻种连着蛇皮袋浸泡在水中，明天，或许明天的明天，当白天的气温开始回升，父亲就反复念叨着他的种子，脸上的皱纹慢慢荡漾开去，眼角的鱼尾纹渐渐舒展开来，细眯着的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父亲的稻种洒落在秧田里，很快长出透明的芽来，就像飞鸟透明的翅膀。父亲眉飞色舞地告诉我，这些种子，到了秋天就会收获满仓的粮食。那一刻，我看到了父亲的心也长了翅膀，飞到了秋收季节。
    鸟儿邀朋呼伴从南方飞回来了，整天忙碌着，拍打着翅膀，悄悄地将一枚红果从江南带来，种在我家的小院里。当我穿这淡粉色的碎花衬衫在墙头摘牵牛花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株硕果累累的红果树，激动得心儿扑腾扑腾狂跳，像是被鸟儿的翅膀掠过的天空，不留痕迹，却格外美丽。
    整个春天，人们都忙着播种，我却站在春天的春天里，寻找种子的翅膀，然后借助翅膀的力量，试着去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