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 你好,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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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0期  总第总第58期期  2021年10月09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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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月亮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孙珺菲 发布日期:2021-10-09 16:06:50

□铜陵市第一中学高三(4)班  孙珺菲

  叶莲望向车窗外。
  月华被神明慵懒地涂抹在高楼之间、草木之上、光影之中,反射出夏夜9时半的静谧与虫鸣。名为黑夜的暗色巨鸟,沉默地盘旋在这座小城的头顶,将略带燥热的晚风温软地洒向每一个街头和巷口。
  但很明显,他的肉体尚未进化出欣赏的能力:他只是不断叫嚷着自己的疲惫,无视周遭一切的美好。
  或许是连续几天的突击加班,击垮了他本就多病的身躯;或许是隔三差五来催婚的微信,将焦虑进一步踩进他心中的土壤中。
  或许是上个月尚未交付的房租,又在他的头顶悬起了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让这个26岁的年轻人备受压力。
  思绪飘忽间,车已停在了楼下。
  虽然并不想迈开灌了铅的双腿,他也只得强行拼凑起行将散架的骨与肉,把它与同样疲惫的灵魂一层层地拖进六楼的家中。
  腰腿的酸痛,让他的思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罢工。甚至来不及开灯,他便第一时间瘫坐在书房的大椅上,享受着靠枕那一如既往的温柔与体贴。
  等缓过神来,却是一股无名的消极翻涌而出。
  “生活无趣”这个论调,在他心灵的园子里飞速地生根、发芽、成熟,乃至开出了妖艳的花,结出了诱人的果。
  他不禁质问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手边是马尔克斯的自传《活着为了讲述》。如果这个答案是对的,他心想,我能讲述什么呢?他决定认真地回忆一次。
  于是,一时间,生活中无数或好或坏的记忆,如同一队未经训练的骑兵一般,杂乱地踏过他的眼前。童年时的嬉笑,少年时的失恋,成年后的苦恼;与父母的促膝长谈,与友人的无谓争吵,与同事的明争暗斗;许久未见的满分试卷,一次次被退回的文稿,毫无理由的领导批评……当一个又一个场景的碎片,无情地划破尘封已久的记忆之柜,他在漫天尘埃是非中,寻到了一丝茫然。
  他曾经认为,活着,就是为了在经历漫长黑暗后浮出海面,灿烂星光滴入眼眸的那一瞬间;为了在霜雪初融的郊外,在淡蜜酒的香气里,找到盛开在冻土上的那朵小花;为了在又一次黎明的启程中,从灵魂深处挖掘出前往未竟之地的那份勇气。
  现在,这个答案却不再被他所肯定。
  他机械式地转过头,目光扫过落灰的书架:《百年孤独》《罪与罚》《浮生六记》《月亮与六便士》……他卑微地在心中向这些许久没有拜访过的老朋友求助,但它们只是回以沉默,因为它们也只能回以沉默。
他默然起身,目光呆滞地穿过窗帘的间隙,投向窗外夏日的温和良夜。
  难不成这世间万物,竟没有谁能给我一个答案吗,他心想。
  一声长叹。他准备去虚无的梦中寻求答案。
  毫无征兆。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的声音,忽地在楼下响起:
  “你好,月亮!”
  他那正欲转身的肉体,骤然间凝结成一座崭新的雕像。
  你好,月亮。
  古人的诗赋,今人的字句,来人的话语,对他来说,在那一瞬间后,都已化作烟云,不再重要。
  他想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叶莲迅速地坐回椅子,抄起了钢笔,从抽屉里急匆匆地拽出一张稿纸——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年多没有写过东西了——打开台灯,任由自己的情感与思想,在如月光般纯洁的白纸上勾画出一个答案:“活着。”
  “……古往今来,人们多有吟月、诵月之调,远到东坡的《水调歌头》,近至席慕蓉的《山月》,都是如此。想来却很少有人,与这人类的老朋友——月亮,打个招呼、说句‘你好’……”
  “那个小女孩一定是天使的化身”,叶莲嘟哝道。
  “……而现代人们所缺少的,恰恰是说句‘你好’的情调与趣味。或许有人觉得这是件无用之事,但人生在世,本就没有多少东西真的多么有用。‘吟无用之诗,醉无用之酒,读无用之书,钟无用之情,终于成一无用之人,却也正因此活得有滋味’……”
  叶莲停住了笔,他向来写不好结尾。
  那便去说句“你好”吧,他心想。
  “……所以,去说句‘你好’吧。”
  去跟拂晓的每一寸阳光说句“你好”,去跟清晨的每一颗朝露说句“你好”,去跟正午的每一块阴影说句“你好”,去跟黄昏每一缕晚霞说句“你好”,去跟长夜的每一滴星光说句“你好”;
  去跟春风里的每一朵野花说句“你好”,去跟夏日里的每一声蝉鸣说句“你好”,去跟秋雨里的每一片落叶说句“你好”,去跟冬雪里的每一丝寒霜说句“你好”;
  去跟书架上的每一本旧书说句“你好”,去跟角落中的每一粒微尘说句“你好”;
  去跟日月说句“你好”,让光与影成为自己的挚友;
  去跟空气说句“你好”,让每一次呼吸成为一场盛世。
  叶莲的目光穿过重叠的窗帘,穿过无涯的黑夜,穿过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刺进我的内心。
  他张开嘴,声音冲破虚拟与现实的障壁。
  “你好。”
  我的双手缓缓地离开笔记本的键盘,我的双眼看到他坐在书桌的对面,向我微笑。
  “你好……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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