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县新安小学   吴恒仁

　　雨珠扑打在雨棚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小区里显得更加安静了。
　　老肖钻出被窝，抻直了左手探到开关把床头灯摁亮，然后又张开五指摸到手机——7点了。不，是19:00。当听到从窗外传进来的“新闻联播”音乐声，他才从恍惚中醒过来。
　　老肖的生物钟彻底紊乱了，一天吃了几餐，睡了几觉，他全不清楚，连今天是星期几也不知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十多天。
　　他慢慢划动手机屏幕，全是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数据和报道，确诊人数、疑似人数都在递增，红色的疫情地图就像一颗流血的心脏……他的心情越来越复杂，不想再看了，可还是不停地刷新网页。看了一会儿，老肖放下手机，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盖在身上的被条高高隆起，又深深地了陷下去。五味杂陈的心情全在这一声叹气里，既焦虑、担忧，又烦躁、孤独，还有坚定的信心，它们就像下雨之前那随风翻卷的云朵。
　　儿子肖战是传染科医生。大年三十，刚吃好年夜饭，肖战就接到院长电话：“明天，去传染科报道。”
　　疫情的爆发让这个小小的县城不再安宁了，老肖居住的小区就出现了疑似病例。小区封闭了，警察24小时执勤，防控帐篷搭起来了，警戒线拦住了过道，寒风吹得警戒线上下颤抖，消毒后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飘荡。门卫处的喇叭循环播放着：出门戴口罩，不拜年，不聚会……
　　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
　　接到电话，肖战没有丝毫犹豫。但他再没有心思观看春节联欢晚会了，靠在沙发上在朋友圈里发布了一条信息：各位病友，新年好！因特殊情况暂时不能为大家服务了……只能说声对不起！祝大家鼠年安康！
　　信息刚发出去，就有朋友回复了：“面对疫情，迎难而上，你是英雄！”
　　“我不是英雄，我是医生。” 肖战轻轻扬了扬嘴角。
　　“肖医生，注意自护，等你凯旋归来！”
　　“防护服就是战袍，穿上了，就冲锋向前！”
　　……
　　正月初一，肖战作为救治专家组成员到了抗击疫情第一线，与传染科的同事组成了一个新的战斗集体。
　　老肖在厨房里热着稀饭，然后绕着客厅散步。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吃好饭，老肖不知道要干什么，心里总是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打开电视机，坐在沙发上看有关疫情的播报。当他看到摁满红手印的请战书，看到因长时间佩戴口罩而满脸勒痕的脸，看到护士与前来送饺子的9岁女儿隔空拥抱，看到餐饮店老板24小时为一线医护人员送餐，看到菜农骑了40公里电动车专程为医疗队送去新鲜蔬菜……
　　老肖心里酸酸的，揉了揉眼睛，嘴巴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可是抬眼望望，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就在年前，儿子肖战刚刚结婚，儿媳妇徐慧在婚礼后的第二天就赴武汉驰援了。
　　今年的春节和以往不太一样，突然爆发的疫情打破了节日的祥和，也打碎了许多平凡的家庭天伦之乐。
　　徐慧是护士长，为了方便穿防护服而断发出征，在决定剪掉蓄了几年的长发时，她笑着说：“正好新年换个发型！”因为超负荷工作，长时间佩戴护目镜和口罩，她和很多战友脸颊都出现过敏红肿。原本美丽的女孩，已经是满脸血道子，鼻尖溃疡，脸颊淤紫。当老肖在自己家的微信群里翻出徐慧发的照片时，豆大的泪珠滴在了手机屏幕上……
　　老肖久久地望着窗外，外面一团漆黑，只听见雨滴打在雨棚上发出的声音。
　　人们说她们是白衣天使，可现在，天使的脸上全是深痕。
　　我们没有想到，在承担感染风险外，医务人员还承担了更多。但疫情尚未结束，战斗还在继续，没人能离开岗位，也没人会离开岗位。
　　“爸，你在家还好吗？”肖战趁着换班间隙打来了电话。
　　“一切都好，不用担心。”老肖宽慰儿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
　　没说几句话，只听见肖战仓促地大声说：“我们——必胜！”
　　“必胜！”老肖突然提高了音量。
　　老肖对着手机不停地说：“必胜……必胜！……”
　　等他回过神来，肖战早挂了电话。
　　谁没有家人，谁不想在温暖的家中享受幸福的日子。可老肖是个明白事理的老头，他知道为人在世，有三件事不能回避——为民请命不能避，为国赴难不能避，临危受命不能避。老肖理解肖战和徐慧，也为有这样优秀的儿子和儿媳妇而高兴。在这场战役中，他们是最勇敢的冲锋者，是最美的逆行者！
　　放下手机，老肖望着电视发呆，枯坐在沙发上，时而想着疫情的不断蔓延，时而想着肖战和徐慧，时而想着生病去世的老伴……
　　窗外依旧下着雨，黑夜寂静无声，偶尔穿过客厅的寒风使他不由得紧了紧衣领。老肖在恐惧、担忧、思念中静静地坐着……
　　等老肖有了一点困意时，已经是凌晨了。
　　卧室里的床头灯发出昏黄的光芒，老肖靠在床头感慨万千：正因为有了他们，我才能这样舒服地躺在床上。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负重前行啊！他相信没有一个冬天不能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黑夜尽管漫长，但永远遮挡不住黎明的曙光……
　　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老肖轻轻地滑进被窝，然后掖了掖被条，此时，站在屋檐上的一群鸟雀正静静地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