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笛吹不停，西出阳关何人不飘零？”
    有人说，看透一座城市，只需要在夜里奔走几圈就可以了。
    万家灯火，拼出一整片星空，拼凑了借飘零人慰藉的月光。第一次路过长江时，只见江帆片片，缀点履带，才体味出长江包容而磅礴的美。后来在凌晨走珠城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只觉得多年前的“我亦飘零久”一语成谶。
    那时，我蹲在绿皮车的车厢节骨处，焦灼地等待卫生间的队伍，我身后的一个女孩子由安静沉默忽而变得张牙舞爪，在她侵袭到我的一瞬间，我被拽了出来。后来才知道那时她被憋坏了，所以犯起了疯。在这个车厢里，你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人：连续站了三天三夜的女人、无意打碎茶杯的稚童……所以在奔走时，我看着人群，看他们是否和我一样携着每个城市的一隅尘土。
    南京。“秦淮河畔一座城”，实则一出站面对的是玄武湖。当年江宁知府王安石向神宗皇帝上了一封《湖田疏》，要求将玄武湖泄湖为田，玄武湖没了，现在却依然盘桓在城市中心。秦淮河畔还挂着杜牧那首泊秦淮，只是人声熙攘，过度商业化的街区已经找不到太多古旧气息，夫子庙旁的廉轩大门紧闭，“旧时王谢堂前燕”的乌衣巷只余一口枯井。那些背着单反的人，大多和我一样，匆匆来，却留不下什么纪念性的风景。
    苏州。恰逢小雨，平仄的石阶寂寞，青石板踏遍泥泞。考试期间没有去寒山寺等风景区，却在缓步轻踱的路上感受着这座城市的风情，那时耳机里正循环着一曲吴语小调：恍如前方正有一位青衣少女撑着油纸伞默默彳亍。苏大门前有外籍学生谈笑风生，园林内草木丰茂浸透新雨，古籍书楼在烟雨中不辨容颜。这是一座温和却淡漠的城市。
    杭州。正适上元佳节，心中念着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盼望着花灯，盼望着庙会，盼望着画舫携与佳人游。而杭州却阴雨连绵。公元1089年，杭州知府苏轼向哲宗皇帝上书《乞开杭州西湖状》，提出疏浚西湖的要求，从此多了一道苏堤。断桥无雪，平湖无月。右岸的火树银花随着夜深也渐渐熄灭，只余游人悄语，却唤不回偷偷躲避的月亮。
    武汉。长江大桥旁的户部巷嘈嚷着，美食的香气随着人群携向远方。江岸旁的红色路灯似要吸引路人般散发它幽暗神秘的光晕，江边还能听嘈杂的露天演唱，给这江水带来更多生气。昙华林的书局停留着鲜花和少女，他们随着影像被留在了明信片的方框里。这是一座生机勃勃，格外拥堵，却又多元化的城市。
    大概每个人到远方，都要与自己的家乡思量比较，天下美食都不如家乡的米香。关汉卿写“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可春风十里，何处都留不住人的心境。真正归了故里，却也仿佛看透了这座城市，留不住飘零的心。
    人不该为城市而停留，人只能为最宝贵的东西停下脚步。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良宵邀对酌，西出阳关而已，本不需要什么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