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章)
埋着我胞衣的后坡地,庄稼长势良好。尤其是不择地势的小麦,从遥远的异国他乡来到中国,落根于咱江淮分水岭上,俨然成为不折不扣的土著民。
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可供给生活的粮食多是青黄不接的。但小麦没有愧对咱父老乡亲的恩情,一茬一茬地接济岭上儿女们的口粮,包括幼年的我。
行文中,我不想多谈久远的小麦前世。经典,只作为一种精神的归宿。像冰窖一样封存古代诗者对小麦生长画卷的精细描摹。
我曾为小麦断断续续地写下一些散章,储存在“麦地日记”的粮仓里。零零碎碎的文字码放在一起,亦如一粒粒小麦堆积在一块。相互取暖,相互慰藉,生发出一丝丝生活的温度和高度。
跟随族人一起来此安家落户,庄稼的品种也逐渐丰富了。时值今日,山芋、玉米、水稻、棉花、大小麦子、豆类等,都在分水岭上留下身影。而我钟爱的却是小小的麦子,较为低调的小麦,甚至是不足挂齿的小麦。
生活和父母让我认识了小麦的本质与脾性。犹如看见憨实苦难的双亲过往的人生旅程。书写着小麦散淡文字的诗章,无法一一翻篇或忽略。因为只有忠实的小麦不离不弃地陪伴在双亲的左右,子女们才会有外出闯荡的机会和发展的空间。
如今,成为留守老人的母亲,可以和小麦们说说心里话,而小麦们绝对会洗耳恭听,从来没有子女们的“色难”之态。
小麦和我的胞衣是连在一起的,谁也割舍不断。后坡地永远在那儿,是咱永远的大本营。
与小麦的游戏或故事,散落在后坡地的拐拐角角。随处驻足,都能听得一段风物志的颂词,咱小麦是后坡地丰收的保留节目。
呵呵,值得重提:请不要对小麦嗤之以鼻,或说我过于矫情。但为此我要说,没有生活痛楚的经历,就没有对生活的发言权。
小麦走进我的视野,融入我的生命,是后坡地赐予我的神佑。
净手焚香,给麦神敬拜,虔诚如佛。
双亲把最宝贵的两块土地留给了我:一块是播种小麦的后坡地,一块是根植文字的后坡地。我在两块土地上行走,风雨无阻。
一茬一茬的小麦长在地里,却永远茂盛在他们的心田里。
作为口粮的小麦,一直被城里人惦记的是它的原生态。金色的麦粒,洁白的面粉,白净的大馍,细滑的面条……多与吃食有关。而游走在城市边缘的人,或更多关注的是小麦的成长过程,有着风雨人生的历练,有着儿女情长的记忆,有着亘古不变的情怀。
小麦,就朴实在岭上的后坡地里。与之对视,我就是一株还没有成熟的小麦,一株被我的娘亲搂在怀里的小麦。
小麦的春天
埂沿残雪留,岭风依旧寒。农家新年至,麦青田垄间。
冬阳里,捧读着出炉的《小麦一箩筐》,麦香之气氤氲在散淡的文字间。深呼吸,沁人心脾……
过往的大雪,曾让我担心不已。柔弱的小麦怎敌寒冷的侵袭?
剥开积雪,露出的麦苗依然青青。我紧张多日的心总算放下了,耳畔萦绕着母亲的话语,“小麦自能抗寒,你不要多虑……”
立春后,小麦则迎来了春天。
携带着小麦的专著,我去了一趟郊外的麦地。小麦葱绿在岭上的田野里,暖意融融。小麦棵棵摇曳生辉,与我散落的文字碰撞,发出了一片灿烂的光芒。
小麦安好,便是晴天。
母亲的小麦不断地储藏,也不断地收进我的著作里。然在新年之际,母亲并不知道她儿子的麦地已经丰收了。
母子心相连。麦收的喜讯,或许早已写在了母亲皱纹纵横的面容里。我不停地阅读母亲的篇章,却诠释不透麦子的内涵……
俯下身子,我将一株小麦苗捋起,擦去叶面沾湿的泥土。小麦精神了,我的鼻子好一阵子的酸……
面对着一田绿油油的小麦苗,我思牵故土,岭上的小麦今如何。
熬过了寒冬,小麦的春天是全新的。天,是蓝的;风,是暖的;水,是柔的;人,是忙的。
春天的小麦书写着岭上的新诗章。你不来,小麦怎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