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教师  武西朋

　　中秋佳节，村前村后的桂花竞相开放。午后，在一片馥郁的香气中，老老少少都在自家忙活着，准备晚上的团圆饭，还有赏月时吃的月饼、桂花糕、石榴等。
　　村子东南角有一座青砖老屋。歪斜的围墙年久失修，似乎一阵微风吹来就会倒下，门前的小径上，杂草长到齐腿深。倒是墙边那棵桂花树，在烈日下绿得发亮，叶间缀满金黄色的花蕊，它站在这里，像一位忠心耿耿的士兵，日复一日守侯着痴呆的老太太。
　　老太太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拄着拐杖从屋里缓缓走出。她的皮肤好像那深灰色的土地，而那纵横交错的皱纹，便如树根一样紧紧盘踞。
　　阳光把眼睛刺得眯成一条缝，她瞥见那棵金灿灿的桂花树。拖着脚步走近，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她仰起头打量着这棵树，疑惑锁住了眉头。恍惚间，她扬起手伸向那灿烂微笑着的花蕊，一颗、两颗……手里不停地摘着桂花，记忆犹如一汪暗涌的泉水，却在河道狭窄处被巨石堵截，丝毫流泻不出。左手攀着树枝，她努力用右手够着更高的花朵。午后的太阳把毒辣的阳光泼洒到她的额上、手臂上，化为一滴滴晶莹的汗珠。
　　她有些焦急，想知道自己摘下这些桂花做什么，可大脑像一台爬满锈迹的机器，什么也想不起。一时间失神了，她听见耳边有一个欢快的声音在呼喊：“快摘啊，再多摘一些，多做点桂花糕。”
　　记忆的泉水汩汩而流，从巨石的边缝渗出。她似乎看到，小小的儿子在树下为她撑着袋子，两只圆圆的眼睛炯炯有神，注视着妈妈的一举一动。当金黄的桂花像雨点纷纷落下，他天真的小脸上洋溢着金色的笑容。他叽叽喳喳的，催促着妈妈多摘一些，要做好多好多甜甜的桂花糕。
　　她终于记起，儿子小时候，她每年都会亲手为他做出最爱吃的桂花糕。
　　看到地上的麻布袋已经鼓起了圆圆的肚皮，她意识到足够了。拎起布袋走进厨房，把面粉倒进盆里，再倒些许清水。她转身走到橱柜旁，拎出鸡蛋篮子，只看到半个早已被老鼠吸干了的蛋壳。再看一眼案台，上面的糖罐，早也见了底。
　　她的嘴紧闭着，脸上有些泛灰，在原地僵了片刻。继而，她想到可以把桂花给儿子送去，让儿媳来做。这样，一来可以看看孙女，她竟忘记了孙女已经长多高了；二来，一家人坐在一起，聊着天，吃着桂花糕，该有多好啊。想到这里，她那树根似的皱纹也舒展开来，两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夕阳已滑落天幕，独留几片红霞在西天弥留。东方那尊玉盘似的满月早已成为天空的主角，向通透的天空洒下微凉的银辉。村里点点昏黄的灯火燃起，每家人都在吃着团圆饭，孩子的欢声笑语像美妙的音符从庭院飘出。
老太太背起鼓囊囊的麻布袋，眼角仍挂着笑意。她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蹚过门前小路上的杂草。
　　刚走到几十米远外的岔路口，眼前陌生的路使她停住了脚步。儿子一家住在哪里？她一团浆糊似的脑袋，只能记起，好像几年前，儿子把得了什么病的她送回老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团乌云遮住了月亮明亮的眼睛，黑暗如墨泼洒，她的攥着布袋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她努力把两只浑浊的眼睛睁大些，好看清眼前一片漆黑又不知通向何方的路，回头，分不清黑影中哪一座才是老屋。
　　她的额上沁出几滴汗珠，嘴唇不住抖动，想寻人问问路，却看不到四周哪怕有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