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7岁的时候，参加了第一次全国钢琴比赛，我信心十足，我觉得肯定没问题，沈阳怎么赢，全国就怎么赢，结果拿了个第七名。我当时心情真是一落千丈，而且当时第一名给了一架钢琴，第二名给了一台电视机，第三名给了什么电冰箱之类。第七名给了一个玩具狗，就感觉特委屈。我看到这只玩具狗，我就感觉第七名写在它脸上，七，七，中文和阿拉伯文全在上面写着“七”。当时，我跟这玩具狗还打了几仗，虽然是假的，但打得还是挺爽的。后来，我带着这只玩具狗去见我的老师，说这是我第七名的奖品。老师说，你应该把这只玩具狗当成你最好的朋友，你应该把它当成激励你的一个目标，而不是因为你失败去痛恨这件事情。后来，我就把这只狗摆在钢琴上了，每天弹琴时说，下回一定给你争气，我一定要得第一名。

我第一个老师没找对，他说，我肯定不会成为钢琴家，而且说我们的这种决定都是莽撞的，都是没有未来的，在半年多的时间里面，我感觉压力特别大，对自己很失望，对钢琴很失望，对新的生活很失望。终于在七个月以后，这个钢琴老师决定不教我了，这时已经离考中央音乐学院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当时，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再弹琴了，我觉得如果钢琴给我带来的是一种痛苦、一种迷失，那我为什么还要去学它？我小时候之所以喜欢弹钢琴，就是因为音乐给我带来了一种生命，一种在你生活中渴望得到的一种精神。现在我还一直牢记，不管出现什么困难，都不能把这个精神失去。

二

在很快的时间后，跟新的老师——赵平国教授。在这个七八个月里，大概进步非常快。那么考试的时候，我又犯病了，我上了10次厕所，我就怕考不上。我那时候成天晚上做恶梦，有一次，我是记着我做梦，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后来考试的时候，弹得很有感觉，好像可以说是把一年半在北京学习的这种情感都弹出来了，酸甜苦辣。

之后，在北京度过了五年，非常难忘的时光，期间，我赢得了两次国际性钢琴比赛冠军。

在我14岁的时候，我和我的父母，还有老师们决定留学美国。到了后，先去的高中学校，同时上了音乐学院——在美国的费城。我头一次去学校，我的老师加里·格拉夫曼，他是我最崇拜的钢琴家霍洛维兹的学生，也是美国最著名的钢琴家之一。我见着他第一面，他说，你来美国要做什么。我说，我来美国，要把所有美国的和欧洲的，什么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的钢琴比赛，全都去比掉。他当时就笑：“你不觉得你这很可笑吗？”我说：“为什么可笑？”他说：“你真正想做什么？”我说：“我想当钢琴家。”他说：“你为什么要当钢琴家？”我说：“我只能比完所有的第一名以后，我才能当钢琴家。”他说：“你这也太……太功利主义了，你这根本不是为艺术而当钢琴家，你应该是真正把自己的本领学到，提炼这些艺术大师的造诣、经验、精华。当你拥有的时候，你就会自然地成为一个钢琴家。”

在此后一年半的时间里面，我跟老师学了35首钢琴协奏曲、6套钢琴独奏会曲目。我那时候确实感觉到老师说的这种重要性，就是说艺术是永恒的，而不是一时的。你的实力如果没有到这样的一个阶段，就算你很幸运地开始出名，你会在很快的时间内摔下来，所以他让我非常扎扎实实地去学习。

三

1999年的一个夏天晚上，我有幸去见指挥大师艾森马赫（面试），我很紧张，因为我以前考过很多次，指挥大师都说“你太年轻了，太小了，十几岁”。还有更比较歧视的“中国人弹什么古典音乐”。所以，我见着这位大师的时候，我很害怕。

“你有什么曲子？”他问。我说：“你想听什么？”他确实很刁，让我弹勃拉姆斯——非常有深度的曲子，也是我非常喜欢的曲子。我成了一个点歌器似的，他说：“再弹斯克里亚宾，再弹拉赫玛尼诺夫……”

结果，他听了我大概两个半小时，他说：“如果明天我让你弹一首曲子，你弹什么？”明天让我弹协奏曲的话，让我弹什么？我当时是在替补席，排在第六、第七名。就等于是什么呢？假如说这个职业钢琴家生病了，或者肚子疼。他下一个替补，他肚子也得疼。然后这个替补的下一个，还得发烧。反正都是各种疼，才能轮到我。所以当天晚上我从芝加哥飞回费城。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那儿睡觉，我的经纪人突然兴奋地叫醒我，说芝加哥交响乐团现在就让你成为第一替补。我说：“那怎么？那几个替补怎么都有问题？”他说，“不是，因为昨天你弹了两个半小时，他非常喜欢你。他让你现在就去弹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替补安德鲁·瓦兹，在世纪音乐会上弹。”

那天晚上音乐会出场，介绍我出场的是美国最著名的音乐大师斯特恩。他说：“今天晚上，安德鲁·瓦兹应该马上出场了，但是他今天来不了了。”就听到所有的观众的嘘声，他继续说：“但今天替他出场的是一位17岁的中国少年，将为我们演奏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他把我的名字说出来了，当时我就能感觉到观众因为不认识我。然后我那天穿得很隆重，我穿的是当时汤姆猫的燕尾服。结果弹完以后，那是我一辈子没有见过那样的热烈场面，也没有听过那么响的掌声。当时弹完最后一个音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消失，全场起立。而且坚持了大概能有七分钟的掌声，所以我坚信：机会是留给准备好的人，你只要准备好了，机会就会来。

从17岁到现在，我每天活着就像做梦一样。以前不敢聘用我的乐团和音乐厅都同一时间发出邀请。以前我一直住简易房子，18岁买了一个别墅——在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