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六角形的蜂巢么，一格格排列得密密实实。巢里面睡着白嫩或成熟泛黄的蛹。嗡嗡地围绕着巢飞来飞去，直到蛹化成虫各自飞去，也不肯离开，守着空巢。
　　城市就是由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蜂巢组成——一幢幢楼房随着搅拌机的轰鸣声拔地而起，很快就是万家灯火。若在这漆黑的夜晚，有一把巨大而又锋利的刀自将蜂巢切开，就能看到巢里面的生机和甜蜜。
　　我们整天都在这样或豪华或朴素的巢里进进出出，那天，我却闯进了一个空巢。作为片警的我，走在居民楼里，制服如同报栏，吸引一大群人的七嘴八舌。报警的修车师傅说一楼有间屋里一个老人走了，几天都没人过问，人们不敢靠近它。
　　我拿着手电筒进屋，老人靠在沙发上，保持着坐姿，只是头歪向一边。已经没有了气息，皮肤冰凉。我退后两步，放开视野，发现老人脚下的地面湿了，也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走进里屋，一张旧式的大床，床旁边一张旧式的写字台，床的另一边立着旧式的衣橱。满屋子乱堆着破旧的衣物，浓烈的霉味散发出来。我绕过床，打开写字台的抽屉，翻了好久，找到一个脏手绢，里面包着几张崭新的百元钞票。
　　我又折身出来，继续翻弄，终于泄了气。
　　我继续打量着老人，他和这样的房间是如此和谐。似乎只有他才最合适以这样的方式和姿态在屋子里选择离开。
　　他的表情安详，看不出一点痛苦。是不是走过的岁月太长，所以习惯了一切的变与不变？
　　我抬起了头，突然发现要找的东西贴在墙上。一个香烟盒子撕开成片，钉在墙上，纸上大大地写着几排人名与电话号码。儿子女儿们，还有他们的单位，看来条件都很好。
　　我撕下这张硬纸片走了出去。
　　我对电话那端的男人说，我是民警，你父亲走了，你过来一下，他说……知道了，电话就断了。
　　对面楼一家窗台下坐着个老婆婆，像猫一样蜷在哪儿。周围人说，这老婆婆和那老人以前经常生活在一起，相互照应。现在老人死了，她好几天都在这坐着，口里不时咕哝着什么。
　　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关灯，只是轻轻带上了门。虽然日光灯的光线微弱而惨淡，但只要有一丝光线，黑暗就会躲开。
　　一周后，与同事们聊天得知，那个老婆婆也走了。